Wednesday, 7 March 2018

游台湾杂记



不算晚,也不算早,终于去过台湾了。

之前印象里的台湾是怎样的呢?除了偶尔看到的政治新闻以及在大陆网络上盛传的台湾脑残言论以外,就是模糊的。也就是在细数自己比较喜爱的中文歌时,才会发现作者都是来自那个小岛上。

去台湾是要签证的,虽然官方的名称是“入台许可证”。大陆游客只能停留十五天,每次遇到免签入台三十天的老外我都要吐槽一次这件事。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和台湾还是疏远的。


到了台湾,第一个与我们对话的是办理手机卡的业务员——长得颇像梁心颐,是我印象里台湾女生应该有的样子。一开口自然是轻声细语又嗲里嗲气的台湾腔,很想和她多聊会天,随便扯点什么,比如问一下请问有没有卖半岛铁盒。但是看着后面排起的长长的队伍和手里办好的手机卡,只好多贪看一眼,道声拖长了语气的谢谢就走了。机场大厅有个大标牌,写的中华民国入境。好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与其合个影,那感觉就像叛变革命了,不对,投诚。


坐上机场快线往台北市走,从窗外看去,一片漆黑中零零闪闪几点灯光,看不出这是哪里。到站后在庞杂的火车站竟然还迷路了。徘徊良久后,终于找到出口,一头闯入台北城市森林。高楼大厦,路灯,车。虽是晚上,但依然能听得见台北的独特的心跳与呼吸——摩托车,和尾气。令人迷醉又厌恶的空气啊,无时不刻不在提醒我身处一个陌生的城市。找到青旅,稀里糊涂躺下,望着天花板,听着路边的机车声,脑子里一片乱,不知几时才睡去。


第二天醒来,急不可耐地冲到大街上,睁开眼睛看台北。天空很蓝,阳光很烈,好在有阴云遮挡,并不会感到灼热。春节时期街上车子行人不多,但细看时间的确应该是早高峰的时段。红绿灯在低矮的楼房的包围下闪烁颜色,和绚丽的繁体字牌一同调控着街道的节奏。一到了红灯,机车都陆续聚集在斑马线后,黑压压一片,配着轰轰作响的引擎声,蠢蠢欲动;待到绿灯一闪,就都如同比赛发车一般浩浩荡荡地冲出去了,至于汽车那要等着机车走完才能动弹。所幸我在佛罗伦萨见过类似这样的盛景,只是觉得很亲切:“哦在这也能看到啊!”,而同行的一个美国华裔则觉得这是帮派要出去干架了。

台北的咖啡店很多,有便宜的espresso卖,这点深得我意,然还是很难喝到那股正宗的味道;法颂什么的也有,但诡异的是白天只能买到火腿夹心的。看来在台北寻找欧洲的痕迹是个错误的策略。不管怎么说,能有底气天天往咖啡店走就已经很不错了,要是在大陆那还得心疼一下钱包。咖啡馆按下不表,最令我激动的还是台北的外文书店。之前早已在网上做了功课,决心去几家有特色的书店看看。一看地图都在台湾大学附近,甚善。第一次去正好春节放假,除诚品以外其它书店都关门了。到了诚品负一层,看到满墙满书架的外文书,让我实际地感受到学了半天外语还是有用武之地的,最起码这些书和我还可能发生关系。之前也不是没见过、没读过外文书,但那种感觉远没有看到一堆乌压压的书真实震撼。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只买了一本口袋书,讲穆斯林的。旅行到了尾声时我们又回了趟台北,这次可以拜访一下特色书店了。这次更震撼,类似咖啡馆一样不大的店面全部堆满了形形色色的外文书,很多书上还放有“xxx教授文学课程教材”这样的字条。然而细看标价,着实让我倒吸一口凉气,只好转向去二手书店买了些旧的时代周刊充饥。


离开台北,去九份。当天天气不好,到了火车站就下雨,一查看天气预报,还要如此下两天。感叹运气差,打着伞在九份山城里晃荡。后来莫名其妙地爬了一个山,到了山上就发现了一条蜿蜒的盘山公路。山上全是雾气,看不到路的尽头,再加上飘忽不定的怪风和毛毛细雨,徒增几分凄凉感。顺着路走了一会,不停根据风向调整伞的位置,结果走到一个拐弯处还是差点让风把伞给吹散架。正咒骂着,雾气突然散开,一看就望到两山怀抱之下有黄色的海浪在翻滚:那不就是青旅老板推荐的景点吗!本来都不打算去了,没想到在这撞上了。于是加快脚步往那赶,再回头一看,云雾又重新聚拢,黄色变得越来越模糊。接着走下去,运气好的话能赶上十几分钟的雨停,甚至还能看到须臾间解开面纱的群山。被悬置的视觉突然看到清晰的景色,那感觉自然是晴天所带不来的吧?这感觉如此之美妙,已经使得后来近距离目睹的海浪逊色很多了。

九份的山城曾经是日本矿场的宿舍,如果不去了解这段历史的话这里只是一个如动画片场景一样靓丽的小城,除去景点介绍上那轻描淡写的几笔叙事,血腥的历史并没有在这留下太多痕迹,络绎不绝的旅客和张灯结彩的商铺洗刷掉了一切,游客们沉浸在游玩的愉悦中,才没心情去忧伤哀悼。但奇怪的是当地人提起这段历史时竟含着一种默认甚至是骄傲的语气,难怪他们有人会把大陆游客叫做“中国来的”。历史再惨痛又有什么用,还不是书上的几行字,看完了就忘了。

台湾人应该都觉得自己是中国人吧?这点我是从满街上遍布的大陆景点广告猜出来的,也许他们只是不想被划入到大陆,失去所谓的自主权吧。这类逻辑套用在欧洲非常容易理解,英格兰苏格兰之间若离若合的关系就是个好例子;然而纵使有再多合情合理的理由,比如历史归属感啦,民主自治啦,在大陆大一统观念的笼罩下台湾似乎并无谈判的余地,西方的那套自治观念在这里变得不合时宜,甚至还有点矫情:就算羊有再充分的生存权利,狼还是要吃掉它。我嘛是充分尊重他们的观念的,台北青旅里的台湾小哥就声称“蒋应该早点杀掉毛”;这种论调完全合理嘛,不能因为意识形态有分歧就阻止对方演绎历史。

台湾的青旅是真的好,装修和公共空间的设置非常合理,老板人也都不错,说话又好听,超喜欢在这里的。往往是到了地方一入住,包一甩就出去溜达玩,玩累了回来拿几本书到公共空间一坐,泡杯茶,边嘬边看,甚是享受。最好的是能遇到世界各地的旅客,一起聊聊旅行经历,扯扯各自国家(地区)的人文和历史,一晚上也很快就消耗了。

台湾的铁路交通很有趣,是一条环岛线,每过几刻钟就有一班,分南下和北上两个方向,听起来豪情万丈。台湾毕竟不大,从最北面到最南面也不需多少时间,坐高铁的话更是眯一会就到了。当然也会坐大巴车,比如垦丁高雄这种路线就只有大巴可以坐。去垦丁的时候非常有意境,正好耳机里听到苏打绿的《地平线》,往窗外看就是蔚蓝的太平洋和快要下山的太阳——“我反复预演浪迹的终点写在落日的地平线,”歌词实在应景,垦丁的确是旅途的最后一站,脑子里不知咋又跳出了《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经典台词:“I hope the Pacific ocean is as blue as I imagined”,然后又想到了高中苦学英语的那段时光,当时背到这句时的确对太平洋有些憧憬的。

垦丁是台湾最南,挺有旅行意义的,然而一路上遇到的台湾人都说不太推荐。没办法,青旅都订好了,只能硬着头皮来。玩垦丁自然要去租电动车啦,早早去租车铺,老板还没来,我们就坐在门口等,诚意满满。租好了,加足马力往东线走。来到猩红的峭壁上,冬天的海风凶猛,吹得太平洋翻滚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沙滩,奶黄色不停地被钴蓝和象牙白搅拌遮掩,而后缓缓露出原来的面目,如此周而复始。当时只是感叹原来海还有这样的一面,看似优雅温和,实则暴躁刚烈,和在车上看到的完全不同。老板也嘱咐我们千万别下海,浪其实很大,会被卷进去的。

看完海浪剩下的娱乐项目其实就是飙车了。俩之前没骑过电动的家伙在宽阔的马路上撒了欢,加速再加速,油门拧不动了再掰一掰。如此折腾下来,电动车在离青旅还剩五六公里的地方就没电了,两人只好龟速前进,不停地下车拨动电闸,启动再启动,还不忘比一比谁骑得更快,路人以一种鄙夷的眼光超过我们,我们低下头,看速度表仔细控制好车速,心里默念妈的可别再跳闸了。本来十几分钟骑完的路我们愣是溜了一个点,看到青旅门牌的那一刻真是有种凯旋归来的感觉。去车铺换电瓶时还不忘和老板吐槽加吹嘘,老板默默换电瓶,说你俩肯定是速度开到最大了,再加上逆风,半路不歇菜就怪了。

回到青旅本想歇息一会,只见工作人员都聚集在我们的屋里里,挤进去一看,和我们同住的澳洲大叔蜷缩在床上,包的严严实实,不停颤抖,还发出阵阵呻吟声。一询问是食物中毒了。我们退了出来,看工作人员忙活,讨论该怎样送去医院。这会外头也变天了,乌云密布。我们不敢怠慢,赶紧驱车去几公里外的一个小镇上吃鸭粉。吃饱喝足赶在下大雨之前回来还了车,回到青旅,房间已然空荡荡。其实垦丁还不错的。

从垦丁回台北,此时已经没有太多游玩的心情了,要准备告别了。从容地回台北把当时想要采购的书都买完,去咖啡馆最后喝了一次咖啡,到机场吃了最后一次便利店盒饭,恰好花光了身上所有台币。起飞后透过舷窗看地面上灯光点点闪烁,勾勒出岛的轮廓,依然分辨不出飞到哪了,那边应该是高雄吧。

再见。

No comments:

Post a Com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