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浑身难受,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远方的一个朋友。
第一次认识他是在小学四年级。那会正好换了班级,新老师新同学,我也是费了些时间才慢慢了解到,班里有个朝鲜来的同学呢。
当时在我印象里,朝鲜就是个人人穿着类似和服一样的传统衣服,戴着高帽,平时经常吃人参喝鸡汤的国家呢。但后来看乒乓球赛,经常看中国队打朝鲜队,听老妈说:“朝鲜很穷呢,运动员们好几个人喝一瓶水”。我将信将疑。
他叫李忠正,比我们大两岁,个子也略高一些,长得浓眉大眼,总是很紧张地抿着嘴。他还有个妹妹,叫李智慧,俩人差了几岁,但是同一天出生的,不可思议。忠正后来给我传了她在朝鲜广场上的照片。
我们最初熟识是因为篮球吧。四年级全班男生都迷上打球,下课了经常一窝蜂地去操场上瞎投,他也来和我一起打。他运球极快,上篮迈起三步能把我们都过个干净,一旦玩起全场更是4个人都堵不住他。至于赛跑什么的更不用说了,全班都被吓到了,不一会又都转为喜:这下运动会肯定能拿第一了!!这是我们第一次体验开挂的感觉。
他中文说的好,让我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觉出来他是外国人,只是上语文课朗读能觉得他有点吃力,可我们谁都不在乎。
他画画得也好。语文老师当时布置过一个作业,让我们画心目中的红树林。第二天老师展示了他的画,远远看去非常写实,仔细一看,竟是用水笔勾勾点点画成的。我当时看着,用铅笔在本子上试了一下,觉得肯定能画的比他好,现在再想,当时真是自信的吓人啊。
音乐课,老师让唱歌,他不太会唱,问老师能不能唱韩语的。全班当然大喜过望,听他红着脸,张大嘴,一点头一点头地唱《小白船》。谁都听不懂,但都觉得唱的真好听。从此这首歌都成了班级文娱活动的保留节目,当然他每次都唱的极认真,群众反响也都很热烈。
就这么过了一年半,五年级了,突然得知:他要回国了,不能和我们一起上学了。大家都很难过,尤其是我们几个一起打球的,特别舍不得。临别的时候我们一群男生跑到他家楼下,合影,虽然难过得快掉眼泪,但总觉得以后还会再见的。他给我们每个人都留了个礼物,我的是一个本子,写的是:祝你天天快乐。
我们就这样慢慢接受了他转走的事实,很平淡。唯独在篮球联赛中爆冷输给一个很弱的班时才想到他。
就这么过了几年,上初中那会,某天,突然接到一个qq讯息,一看是忠正发来的。他说他要回来了,想和几个好朋友聚一聚。我很高兴他能找到我。然后在一个晚上,毫无征兆地,听见他和几个小学同学在楼下喊我。我冲下楼,几个人在地下停车场疯玩。
后来在校园突然看到他的身影。很吃惊,又很欢喜,以为我们又能做同学了。但最终他从初三开始上,和一群比我大很多的人一起玩,勾肩搭背,据说还经常去网吧。有时很想去找他一起出去玩,可每次都遇到他和那堆朋友,就躲开了。
过了一个学期吧,突然发觉好久没见到他了。去问和他很熟的一个小学同学,得知他又回朝鲜了。
高一,某天,突然又接到他的qq讯息,说他要回来了,上大学,在烟大。这么多年了突然接到他的消息,让我惊慌失措。我思考了好久才找到合适的词语,去问候,去寒暄,尽量显得自己热情。同时发送信息前还自己读一遍:写的应该挺通俗易懂吧?
那会学习也忙,自然也没什么机会和他聚,只是经常看他发空间动态,大多是抱怨考试,感谢同学之类的话。他也偶尔评论我的画,说:“你小子画的真是越来越好了啊,你给我的画我都留着呢”。 看到这,只是觉得说不出来的难过和感动。
十一的时候,我四处联络同学和老师,打算一起去公园聚聚。我们几个都到了,唯独忠正没来,让我们都担心他不认路了。我们正聚堆聊天呢,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是他!
三年没见,忠正留起了小发型,穿着衬衣西裤,戴着亮晃晃的手表,一表人才,十分精神。我们依旧像以前那样,大笑,回忆小时候的事,唯一的不同,就是我们都比他高了。
玩够了,我们一起找了个地方,铺上布,野餐。吃了一顿,烧烤都吃光了。我们俩就去买。走到烧烤摊,不等我开口,忠正就上前去问价,要数,还不忘喊一句:“给挑好点的”!声音沙哑,语调沉稳,能听出一些口音。啊,他是朝鲜人啊!
我俩拿着烧烤,往回走。我不记得和他聊了什么,只记得我努力地组织自己的语言,使其连贯通顺。那会金正日刚好去世,我还很想问问国内什么情况,想了想还是没问,就这么回去,把烧烤分给大家吃。
聚完,各自坐车回家。我们坐一辆车,我先下车后发现我们洗出来的合影全被我拿走了,于是赶紧qq告诉他以后找个机会给你,他说不急。
回去以后把拍的照片都整理好,传给老师同学。老师跟我说:这次聚会再看你们,有几个都不像学生样了,感觉有点陌生了呢,但实际上都是孩子啊。
之后一段时间看了个脱北者的纪录片,看的很郁闷,很压抑,原来朝鲜是这样的。
某晚,刚下了自习回家,很困,准备睡觉,突然接了个电话,是忠正。他说他要回国了,这次非常紧急,迫不得已,没有时间见面分别了 。我听了一时语塞,说了很多不舍的话,心里不是滋味。俩人回忆了很多小时候的片段,他语速非常快,说咱俩这关系,这种事肯定得通知你,我受宠若惊。临挂电话,忠正说了这么一句:“哎我很羡慕你们的学习环境,一定要好好学习啊。”
听完我就如同被雷击一般,以后说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最后挂了电话,盯着地板呆坐了半个点。
我知道,这估计就是最后一别了,以后没机会再见了。
以后看到很多朝鲜的新闻,总是会隐隐约约想起:啊,我有个老友在那呢。再联系他在中国的一切,都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忠正,只愿你过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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